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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宮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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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宮薨

“齊王!”

兩人對視一眼, 輕輕異口同聲道。

宛汐狠狠打了個寒戰,口中喃喃:“難道……他們竟敢——”

“有什麽不敢?”顏懷眸中雖含著怒氣,倒並不十分意外, 面色淡淡道:“也就是本朝他們勢弱了些, 若放在前朝……”

說罷, 他淡漠的眼中微微帶了些笑影兒,睨了她一眼。別說金氏與趙氏,就是他們盧家, 鼎盛之時一門兩後一王妃,子弟中又有出入內閣議事的重臣,偷天換日這等事,也是幹過的。

宛汐也想起了自家老祖宗們的“豐功偉績”,被他打趣的目光一瞧, 立時便不說話了。

只是先帝遺留的子嗣不豐, 這齊王還是個癡傻的, 顏懷冷笑道:“他們也真是敢想, 若真讓顏恂坐了這個皇位,百年後還不知承明殿裏頭坐著的姓顏姓還是趙呢!”

這話說得極重, 宛汐也不好接的, 只抿了抿唇。

只可憐了皇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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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咳咳……”

“娘娘!娘娘!奴婢再去請安太醫來瞧瞧吧!”葒淑跪在地上哭求著, 雙眼紅腫,說道:“要不奴婢去給您熱一熱雞茸粥,您好歹進一些……”

皇後如一尾失了水的游魚,微微動了動眼珠, 喉中咯地冷笑一聲:“不必了。”

連她身邊伺候的女官都要親自去熱一碗粥, 可見如今是何情狀。鳳儀宮中,她身邊的人多是趙氏撥來的, 太後一走,想必他們也多少聽到了些風聲,眼下想必是一片人心惶惶。

“娘娘……”葒淑哭得喘不上來氣,卻又不知從何勸起。

“你不必難過……往後,便能卸下這個後位的擔子了,我也算是……”

皇後微微睜了睜眼,只覺得似有盈盈淚意劃過,可她虛透了的人,連這幾滴淚也耗幹凈了似的,說不出後頭的話來。

她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閨閣中,做姑娘的時候。她們這等京城裏第一顯貴人家出身的女孩兒,自有自己的交際圈子,來往的都是四大姓的貴女、亦或是皇親國戚、宗室女孩兒。姑娘家,一輩子的大事便在親事兩個字上頭,誰家的姊妹嫁去了哪裏,哪怕長輩們不讓女孩子們輕易知道,但也能從別處聽一耳朵。

哪個少女不曾憂慮過此事呢?即便是知道家族對哥兒姐兒們都有安排,即便她是趙氏長房最尊貴的嫡長女,可到底還是憂慮的。

第一次進宮時,她跟著姑母去見了先帝。按著民間的說法,她還得稱這位至尊一聲姑父呢,可一進了承明殿,四下裏都是臉兒木木的宮人,如一座座安靜卻會動的泥胎木偶,偌大的一個宮殿,連個呼吸聲都聽不見,她便有些怕了。

難道自己日後便要在這樣的地方過一輩子麽?

可母親說了,趙氏的姑娘,沒有怯懦無用的,她既受家族蔭庇,日後就該t撐起家族的擔子,趙氏與她,互為援引,互為支持,正如姑母與趙家一般。

所以她順著家族心意,和先帝的旨意嫁進了東宮。起初她也是歡喜的,太子殿下雖說冷面冷言,卻是個睿智知禮的,他生得那般高大俊美,若要她說出個不情願來,還真沒理由。

哪怕嫁過去之後,他不寵愛她也沒關系,她想,大家子嫁女孩兒,要緊的便是夫君聰明又懂規矩,即便不能恩愛一生,也能夠相敬如賓。

可她不曾料到,這相敬如賓,也只是“如賓”而已。

父親斥她無用,生不下一個有趙氏血脈的皇子,可姑母到底還幫扶著她,可今後,連這最後一絲的扶持也要沒了。

她這一輩子,為了後位,為了家族殫精竭慮,究竟換來了什麽呢?!皇後胸口起伏,大口喘著粗氣。

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,皇後掀了掀眼皮子,就聽葒淑起身去迎:“修媛娘娘來了。”

貞修媛站在底下,遠遠兒地瞧了一眼,她衣著簡素,眼圈兒也紅紅的,可那雙眼裏的光卻掩不住,她說:“太後娘娘回宮後,聽聞皇後娘娘不進水米,實在是心急如焚,特命本宮前來看看娘娘。”

連一聲“臣妾”都不肯稱,皇後冷冷笑了起來:“好歹你也是大家子出身,竟像個山野村婦一般耐不住性子……怎麽,連這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了麽。”

貞修媛柔柔一笑:“娘娘說什麽呢。”

“臣妾知道娘娘心有怨言,可是這也是您家裏頭的意思,不光是您,就連臣妾也是一樣的,想來娘娘很能體諒臣妾。”

她垂下細而長的眼眸,倒還多了幾分從前皇後見過的她閨中時候的樣子,金氏有才女,耀眼似明珠,整個京城無人不知,貞修媛一直是這般清冷冷的模樣,仿佛全天下沒什麽人、沒什麽事兒能叫她看在眼裏。

除卻一個皇上。

連剛進宮時被玉嬪那等輕狂人搶白了面子,她都不在意。直至被皇上一點點冷了心,才漸漸露出了這般模樣,貞修媛似笑似嘆:“娘娘不知道,當年您得先帝親口指婚,嫁入東宮的時候,臣妾有多羨慕您。”

若非她生不逢時,若非金氏分量太重,或許她早就能坐到鳳儀宮裏來。

“所以娘娘也別怪臣妾,臣妾不過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。”她微微一笑,如弱柳扶風,黛眉盈月。

皇後倏地靜了下來,許久不曾說話,就在貞修媛以為她就此認命了,覺得無趣想要轉身離開時,皇後嘆了一聲:“你就不害怕麽?”

“什麽?”貞修媛蹙著眉微微回過頭,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,皇後微微擡頭,望著她,目光中卻是無限的憐憫,直讓她心中微微發顫起來,皇後道:“你就不怕……我的今日,或許便是你來日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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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娘!娘娘!鳳儀宮來了一個小宮女,說賞娘娘一樣東西,拿了這個來。”月禾走近側殿,將手中的木盒遞給宛汐。

宛汐頗為奇怪:“鳳儀宮?”

皇後還有這些個閑情逸致,往她長樂宮賞賜東西不成?她接過木盒,抽出蓋子,裏頭是一張字條,隱約可見“賢妃”二字,打開一瞧,上頭的字跡模糊彎曲,執筆之人顯然是虛透了的,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。

宛汐三兩下看完字條上的內容,驚得站起身:“那人在哪裏?”

月禾詫異道:“娘娘說鳳儀宮的那位宮女麽?已經回去了,她說是奉葒淑姑姑的令來的,別的她什麽也不知道。”

就在這時幾聲鐘聲響起,寄雲匆匆從外頭進來,面色蒼白:“娘娘,皇後娘娘……崩逝了。”

這一驚非同小可,一國皇後崩逝,尤其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,不知前朝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風,宛汐低聲吩咐道:“快去把庫房裏頭備下的素麻衣拿出來讓人都換上。”

皇後這一次病倒,各宮裏心裏頭都有了些數兒,內務府早就預備好了素服,倒不會一時之間不湊手。宛汐坐到妝臺邊,去了頭上的珠翠絨花首飾,又褪了玉鐲,換上一身素銀器,只略簪一支水白玉發釵。

“皇上那裏知道了麽?”

“早有人去稟報的,娘娘不必擔心這個,倒是聽說,皇後崩逝時,貞修媛仿佛在鳳儀宮裏頭。”

“哦?”宛汐瞧她一眼,知道寄雲必有下文,果然,寄雲又說:“禦林衛隱約聽了些,似乎發生了爭執。”

“金氏便這般沈不住氣麽?”宛汐看了看手中的字條,這上頭寫的事雖要緊,但此時什麽都要緊不過中宮喪儀,她想了想,說:“讓人把這話兒傳出去,不拘什麽方式,只要說明白皇後去時,金氏守在床前便行。”

“是。”

皇後的喪儀,依照著太宗朝的孝端皇後的例子辦了,顏懷雖不親近這個妻子,卻也給到了足夠的尊重,一切皆委托給了賢妃、貞修媛與宛汐共同協理。

此外,又召見了國公府世子、皇後的同母胞弟趙寰,恩賞趙寰及其生母,以慰先皇後在天之靈。

趙寰在朝上泣涕不已,銘感五內,只言聖恩浩蕩。

只是,在一片蕭索之中,卻有一股流言在京城的勳貴圈子裏悄悄兒地傳了出來:聽聞皇後崩逝時,貞修媛娘娘侍奉在側,言語不當,似是惹了娘娘不快,娘娘虛透了的人,哪兒禁得起大喜大怒,這才驟然崩逝。

這傳言,朝中重臣自然也知道了,趙國公夫人本就深恨著金氏,聽聞此話當即哭暈了過去,醒來便鬧著要進宮求見太後,質問貞修媛,卻被國公爺斥了回去。

文通閣裏,金太傅垂首斂眸站在地下,他是修媛娘娘的生父,於情於理都不便多言,倒是禮部左侍郎說了一句:“中宮有疾,後妃侍奉也是有的,修媛娘娘貞靜柔婉,素有賢名,微臣認為倒是捕風捉影的多。”

去歲裏顏懷殿試中挑上來的一位侍奉禦前筆墨的翰林院小侍講便道:“若按王大人此言,那清嬪娘娘的案子豈不是更冤了些?那白家表少爺與清嬪娘娘未曾見過幾面,姑娘家養在深閨,不過是年節時隨著長輩見一見,也能傳成那般不堪入耳的話。”

又有人接話道:“可私通宮外,傳遞東西這事是實打實的,那小內監如今還在牢獄裏頭綁著呢!手帕子也是宮裏頭才得用的錦帕,人證物證俱在。”

“且清嬪入宮後,就曾惹怒過皇後娘娘,她罔顧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,擅自出入文通閣,也曾被慈寧宮娘娘嚴懲,便知此女德行有虧,此等不守規矩不尊禮法之女,焉知她素日裏侍奉中宮是什麽樣兒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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